8月31日 多雲時陰短暫陣雨 台北市信義區工作室

八月三十一日的午后,我們和范巧貞相約在她位於信義區的住宅兼工作室。從范巧貞家中客廳偌大的玻璃窗望去正好面對著整座林木蒼鬱的象山,台北市的天空從今天一早就佈滿了厚厚的雲層,而此時屋外仍然持續著從中午就未曾中斷的不間歇急雨,在層層雲霧和雨水的覆蓋下,象山的身影時而像是要消失在白茫茫的山嵐之中。年近耳順的范巧貞從營造工程業退休後,未曾荒廢學生時代勤學的性格,大隱於信義區的住宅之中,成日浸淫在繪畫、植栽以及天文學的世界裡。





八月三十一日的午后和范巧貞相約在位於信義區的住家。




沒有:可否談談你的童年?

范:我在嘉義縣大林鎮出生,父親是大林糖廠的員工,小時候和妹妹常常跑到糖廠的招待所裡玩耍。招待所裡佈置有很多裝飾用的盆景和植物,其中不乏價值不菲的花卉,像是山茶花、毛蟹蘭、大理菊以及其他各式品種的變葉樹,致使我從小就對花草的品名如數家珍。糖廠的宿舍裡有庭院,以前我們常和父親一起在庭院種植榕樹盆栽,我想童年這些雕枝剪葉的經驗或多或少啟發了我在藝術上的興趣。後來在大學唸書的時候,除了學業以外,我就很喜歡玩攝影、跑暗房,也很愛到處旅行,參加登山社的活動。我的個性是當下定決心投入一件事情的時候,往往就會廢寢忘食的去做,在職場上我是如此,在藝術創作我也是這樣,既然要做就希望做到至少自己能夠滿意。上班後工作之暇我去學了很多東西,像是烹飪、陶藝、書法、皮雕及花道。雖都是利用零碎的時間,但我知道「累積」和「持續」的重要性,無論是任何事物的學習,長期累積所蘊含的力量終究會開花結果。






訪談時招待的咖啡。




沒有:剛剛一進門的時候看到窗外這片山景,頓時似乎就能感受你畫裡想要表達的東西,你的繪畫中許多題材都和山川河流等自然地貌有關,2008年起你更開始了一系列以山為主題的畫作,可以談談這方面嗎?

范:就如同剛剛提到的,學生時代的時候我就很喜歡參與登山活動,雖然以現在的年紀較難再做這樣的事,但是過去的經驗卻仍然記憶猶新,譬如描繪大霸尖山、合歡山的畫作,以前我就曾經實際去攀登過,在作畫的時候,彷彿還可以感覺到當時的空氣,以及雙腳一步步踏在那裡的感覺。我大學唸的是土木工程,以前職場的工作也都和這個背景相關,地形地貌及地質結構的變化皆是專業上必須鑽研的對象。而這一份專業轉移到創作上,則刻劃出了我對周遭自然景觀深刻濃厚的個人情感。方才也說到小時候我就愛花、愛植物,對大自然的這份熱愛也發揮在我所喜歡的花藝和植栽的興趣,現在這依然是我最大的興趣之一。我曾經花很多的時間去學習植栽的知識和池坊花道,每當我完成新的作品,就會擺一盆放在玄關的門口,以前兩個女兒還沒交男朋友的時候,我也會在他們的房間各擺一個盆景來祝福她們能夠找到好對象(笑)。






范巧貞為我們細心解說一系列描繪山形地貌乃至抽象寫意的小幅畫作。




沒有:你在美術和繪畫方面的技藝和觀念,是否有類似啟蒙老師,或者曾經歷過正式的學習?

范:約四年前,我在原工作單位的油畫教室開始學畫,遇到我的恩師黃正毅先生,從而啟蒙了我的藝術知識、視野與膽量。退休之後,我仍常帶我的畫請黃老師指導,他常鼓勵我大膽的去嘗試。許多繪畫的技法和概念都是我自己在實驗的過程中發展的,我研究了許多調和油的調配方法,甚至還看書學著自己製作打底劑,後來還自己學繃畫布,裝裱,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家裡面很多東西壞了我都盡量自己修,很少找人幫忙。如果說到繪畫方面的影響,我曾經看過維也納表現派畫家席勒(Egon Schiele)的畫冊,看了他的作品後,我的想法就是大膽的畫,完全無須有任何的顧忌。






2008年起范巧貞開始一系列以山為主題的創作,圖中為大霸尖山。




沒有:家人們對於你所熱衷的藝術創作有什麼樣的看法?

范:畫畫的時候我都習慣把整個客廳當做工作室,多幅一起進行,這裡一張,那裡一幅,我常常用手直接去塗抹,因此也常弄得全身、傢俱都髒兮兮的,家人對我非常支持,時常鼓勵我,隨便我怎麼弄都無所謂,現在作品已經多到專門訂作的畫櫃都放不下。總之他們就是讓我盡量去發揮這方面的興趣,只是他們希望我不要太過投入到影響作息,我一專注起來往往就渾然忘我,忘記吃飯,甚至不自覺就畫到天亮都是常常有的事(笑)。

沒有:剛剛的談話裡,感受到你的畫作除了對自然的情感以外,似乎也包含了對人、記憶、親情的感受,可否談談這方面?

范:我這人算是蠻念舊的,這一帶去慣的商店、水果攤、肉販幾十年來我都不曾換過。只要有空我也很常回去故鄉大林的糖廠、國小走走看看,有些親戚現在仍在那兒務農,每一次回去許多童年往事就會自動浮現上來。在我部分的作品中所描寫的山川景色的確並非存在於現實之中,而是帶有象徵性、擬人化的,像創作於2009年的『女兒山』中俊秀挺拔的山巒,各有獨立姿勢,寫意的筆觸以及濃烈飽和的色澤,詮釋著女兒們在事業及學業上之努力,並以聯幅方式表達她們和諧合作,就像此山勢綿延不絕。

談話間不知不覺時間已近下午六點,象山下的民宅和商家陸陸續續點起了燈火,窗外的雨終於逐漸有轉小的跡象,映襯著泛青色的天幕,即將進入夜晚的象山也慢慢畫出模糊的黑色輪廓。告辭了范巧貞一家人走出屋外,外面的氣候突然降了溫,令人感到秋天的涼意。






窗外四獸山之一的象山在霧雨中即將進入夜晚的籠罩。